湛风弦歌

没有吐槽和段子的世界是不完整的

【普奥】随波逐流(二)

提到手指,他又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真受不了这家伙,我邻居整条胳膊再加半个脚掌都没了也没他这么多愁善感!我只能再他妈换个话题,我喝了几口酒想了想然后问他戴眼镜是不是因为毒气后遗症,我知道这问题蠢爆了但隔个玻璃片看他就是让我感觉哪里不舒服。
  他告诉我他本来就近视,这个我倒不怎么意外,想到当年他那惨绝人寰的命中率,他说他是瞎子我也不会惊讶。
  多亏了眼神不太好,在那种环境下直觉比眼睛重要,他是这么说的。前提是你有一帮眼神很好枪法很准而且敢于拼命的战友,我替他补充道。
  打不到人又不是我的错,我努力过了,我的责任是让你们在战壕里的日子过得更舒服些,他也是振振有词。我顿时喉咙里涌上了至少一百句话来反驳他,又生生咽了回去——他说的没错,是他让我们在战壕里也能吃上类似于人类口粮的食物,忙着各种事情让我们能忘了战争哪怕一秒钟,虽然他枪法烂得还不如给他把刺刀让他自生自灭,但论哪个部队都他妈不缺枪法好的。当战争结束时我们回忆自己在人类屠宰场上的那几年,往往记不清也不愿意想起自己当年杀了多少敌人,反倒是愿意跟家里怀着小孩的老婆讲讲当年那个积极帮忙写情书的废材,聊聊那家伙怎么从上面发给我们的那堆垃圾里提取出人吃的东西。
  客观点说,罗德里赫后来的确成了我们队里不可或缺的家伙,这从大家欢迎他回来的热情程度上可以看出来——他养病的那些日子里这帮混小子还攒下了点自酿啤酒等他回来尝尝,我他妈都没这待遇!好在他比较识相推说自己病没好把酒又偷偷塞给我了。
  他生病回来后状态和以前不太一样,要我具体说也说不太清,大概就是上战场时比以前果断了点,也不像以前那样听到风声就往回跑,我猜这家伙应该是经过这事后和大家终于建立出并肩厮杀的感情了。不过对于他这样的,这么拼也不是什么好事,好几次他差点就留在那儿了,他要不是跟着我,大概得死几个来回。
  其实像战败这这种事,我们这群在前线的人预感远比那帮军事专家在大后方琢磨报告得出的战况走向精确得多。他们除了军事报告以外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各种花花事情要分心,我们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战争,战争和我们简直就像身上的虱子一样亲。所以当有一天突然听到说他妈一切都结束了,连我们效忠的皇帝都没了,我们为了军人的荣耀拼杀了这么多年,牺牲了这么多战友,最后就他妈换来一个什么都没了的结果,是个人都会疯。
  我们把手边一切东西都砸烂了,大家哭着抱在一起骂那些该死的法国佬和一切朝我们开过枪的家伙,还骂皇帝身边那帮把战争拖成这个鸟样的蠢猪,我们都觉得天塌下来了,谁也看不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甚至有人冲动地想自杀为帝国陪葬。罗德里赫拉住了那个人,他说要是活过了战争却在战争结束后自杀就太蠢了。
  现在我是明白他那时候为什么还能保持理智,因为他原本效忠的那个帝国已经先一步覆灭。我想起来在奥匈帝国投降那天他比我们谁都愤怒,我还从没见过他那么激动,等他差不多冷静下来时,德意志帝国投降了。
  那真是些操蛋的日子。
  我们跟丧家犬一样拖着些破烂的行李被赶出军营,上面的人跟我们扯些什么帝国精神永存一类的屁话,皇帝没了,帝国也没了,我们的帝国精神要为谁永存?
  大家都走了之后,罗德里赫问我打算去哪儿,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回家。我弟弟送我上战场的时候看我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如今我带着一个被法国佬赶回老家的名头一败涂地地回家,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见他。
  他说他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只有在战场上还有点用处,出来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而且因为手伤连工厂都进不了。
  我们两个越聊越觉得未来渺茫,干脆就沉默着。我拉着他去仓库里把那些军官们剩下的酒都偷回来,两个人对着喝到天昏地暗,喝到恨不得把我们在战壕这几年吃的垃圾都吐出来。
  他说我们应该数数我们两个那几天一共喝了多少瓶,一定是个记录,我们怎么没被喝死。我说我们要是在战争结束后把自己喝死那才是记录,可以去报名参加花样死法大赛。他笑了起来,说其实我们要是真死在那些日子里也不算是个悲剧。
  我不知道他说的那些日子包不包括我们在战后的帝国里到处游荡的那几个月,我们担心以后它们都是法国人的地盘了,那样的话谁还有心情去看。我们扒上一辆又一辆将战败的士兵们送回家的列车,跟着他们去了帝国的各个角落,晚上我们挤在旅舍里的破床上折腾着,他喜欢搂着我的脖子将头埋在颈窝里睡觉。我们在战场上养出的技能完全能保证我们走到哪儿都不至于被饿死,他坚持要我跟着他走,因为更刺激。没错,两年后我去比利时和瑞士的时候那里的海关还跟我开玩笑说这次怎么没扒火车来。
  我说我当时要是带他一起回家就好了,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在可怜他。又是个我他妈没法回答的问题,如果我知道他是真的没地方去的话,就算我老爹给我一鞭子我也会求他帮忙,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让他失望。可我一听到话筒里他和弟弟劝我回家的声音我心底里的墙就被冲破得连个渣都不剩,恨不得立刻飞回家去。
  回家的那趟列车我买了票,罗德里赫送我上车时很坦然,就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一样,我透过车窗看着他在站台上的身影逐渐化成一个点,就像这场战争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句号。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他问我。
  我的房东才不会管我几点回来。
  他从手边的传单上撕下一角,写了一串号码,又匆匆划掉,将纸片撕碎捏成一团扔到一边。你想喝酒了可以来这找我,他说。我突然发现他是左手拿笔的。
  我今天来这是因为我又被炒了,我老实交代,本来打算把身上剩下的钱都花光后随便在哪里,再找个工作。
  你不打算回家吗?他问。
  家里不需要我,我弟弟已经长大了,我可不想这么大了还要跟着老爹过。我觉得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应该还是比较悲伤的,他却笑了。
  我们又回到起点了,他说,我们还是和战争结束时一样,什么都没有。
  那些没熬过战争的人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反驳道。
  或许因为我们还是走得不够远,他托着腮手指在桌子的纹理上抠来抠去。
  什么意思?我问他,但我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
  要不我们去更远一点的地方试试?他那双紫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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